BigEleven

  我推开门的时候，医生很狐疑地看着我，我穿过两位互相搀扶的老人坐到了他面前的板凳上。我把检查结果往他面前一推，心里很平静。他的视线在纸张与我之间来回徘徊，最后定格在某一点，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，门外候诊的患者趴在门缝观察着我们。

  “你的情况不太好。”他在这场僵持中认了输，开了口。

  “是吗？”我对他笑了笑，心里没有什么惊讶或是害怕的负面情绪。

  他把纸摊在桌子上，用那台看上去很先进的电脑噼里啪啦打着我看不太懂的词语。“你一个人来的吗？”

  我其实不太想回答，因为我感到这个问题有些冒犯，但我还是想保持礼貌。于是我还是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，说：“一个人也挺好。”

  他对着电脑点了点头，看不出有没有认真思考我的回答，亦或者只是表达对患者的关心。我听见打印机隆隆地响起来，迟钝地感受到空气中油墨的味道。“你需要输液，先去交个费。”他把单子递给我，嘴角的和善显得很疲惫。

  于是我如释重负般站了起来，离开那张热气腾腾的板凳，离开医生的关怀，穿过病友们审视的目光，走向收费处。

  收费的医生很机械地点着钞票，又在键盘上漂流一般敲打着，然后我又听到打印机的声音，她把单子递回给我，然后指了指可以坐着休息的位置。

  坐在椅子上等候的时候，我才发现医院原来是个如此安静的地方，药水的气味大概有安眠的功效，所以大家都睡得很好。我也有点困倦了，但又害怕护士叫醒我扎针的时候会太尴尬，所以盯着墙壁上的挂式电视机努力保持清醒。大概是前面的小孩调的频道，猪猪侠在电视里哈哈大笑，看上去很威风。

  护士端着瓶瓶罐罐过来的时候，动画片已经换了一集了。我看着碘酒在手背上挥发，感受着它的凉气。黑色的针头扎进肉里的时候，我忘了憋气，所以隐隐吃痛。护士转了转调整速度的滚轮，水一滴一滴流下来，使人感到安心。输液管软软地耷拉在手臂上，像初生的小蛇，还没醒过来。

  前面的小孩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，得意洋洋地笑了，然后举起那只固定着药盒的手给我看，像是某种炫耀，毕竟那是小孩子的福利。然后我在心里为自己的衰老辩护着：“没关系，他不懂事罢了。”护士把药瓶子一一挂好，临走前端来一杯热水，还嘱咐我瓶子空了记得叫她。我又很温柔地笑了，对她说：“好。”

  我把头歪在椅背上，手机垫在手掌下，闻着医院药水的味道松弛身体，猪猪侠的声音好像消失了，大概是因为小孩睡着了。失去意识前，我把耳机塞好，等着旋律一滴一滴地流下来。耳机线软软地耷拉在胸前，像还没醒过来的小蛇。

  “我会好起来的。”

  “我还年轻。”